“你怎麽又來了？”外面侍衛的聲音傳來。

“我有通行腰牌，你攔我試試？”

“不敢，不敢，衛莊大人，請。”

韓非擡起頭，衛莊出現在視線中。手裏提著酒壺。

“看來白拿酒了，李斯的酒，比我的好。”

衛莊笑笑，將酒壺放在一旁，就要拿李斯的酒壺斟酒，韓非攔住他：“有毒。”

“看來是沒有口福。”衛莊無奈，還是拿起自己的酒壺，給韓非倒酒。

“我和紫萱都去求了皇帝，但是……”衛莊沒有說下去。

韓非笑著擺擺手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：“沒事，我早知道，沒用的，衛莊，你能來送我最後一程，我很高興，韓非這一輩子，雖然沒有什麽成就，堅持的東西最終都沒有結果。但至少有你和紫女這樣真心待我之人，也算沒有白活。”

衛莊給自己酒杯倒滿，舉起酒杯對韓非道：“我也是，你永遠是我衛莊的兄弟，有你這樣的兄弟是我衛莊畢生的榮幸，幹。”

“幹。”

兩人一飲而盡。韓非放下酒杯，一邊給衛莊和自己倒酒一邊道：“不過，今夜之後，你和紫女就離開鹹陽吧。”

衛莊拿著酒杯久久沒有言語，狠狠灌下一口酒道：“這恐怕不行，你知道的，紫萱在尋找軒轅劍下落，皇帝收天下之兵，劍中名器幾乎盡歸皇家，在查到軒轅劍線索前，紫萱不可能離開鹹陽。

而我，就更不可能離開了，我們縱橫家從來效忠帝王，當今天下，諸侯皆滅，只剩下大秦一朝，既然我們已經選擇了始皇帝，那我就不能離開，師父和師兄蓋聶也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韓非，我知道你什麽意思。”衛莊阻止了韓非說下去：“但是我衛莊還從來沒有怕過誰，一個個區區李斯，能奈我何？至於紫萱，韓非你放心，我會照顧好她的。”

“好吧。”韓非知道無法勸動衛莊，但是眉頭緊鎖，回想起梁大人的話，依然很擔心。

兩人推杯把盞，最後一夜，盡情豪飲，所言之事，皆是與紫萱三人，在鹹陽相遇之後，一幕幕相知相識相重的快樂時光，好像完全忘記了明日就是時期，忘記了所有的感傷。

“對了，韓非，紫萱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你。”

酒過三巡，衛莊拿出紫萱給他的信，交給了韓非。韓非醉眼朦朧地拆開，打開羊皮信，臉色卻慢慢變了，渾濁的眼睛裏，閃過一絲哀傷。

衛莊滿面通紅，好似早已醉了，這時卻定定地看著韓非眼眸。他突然看到，這一刻，韓非的心，似乎動搖了。

難道，紫萱說的賭博，有贏的希望？

韓非拿著信，看了許久，直到衛莊醉倒在茶幾上，他依然盯著信，盯著信上僅有的那兩排字。

大雨嘩啦啦地下，沒有一點減弱的趨勢，偶爾的閃電劃過小窗，將牢房照得一片透亮。

衛莊慢慢睜開眼，眼前，韓非已經倒在草堆裏睡著了，茶幾上留著那封羊皮信，只是已經變成了兩半。

衛莊艱難地伸手，將一半拿過來，上面是紫女的筆跡，一共兩排字。

“妾聞海上有國，日出扶桑，傳為紂王所敗夷人東渡聚成，國民殺伐果決，法理齊天。

若君不死，妾願與君相隨，東瀛共賞扶桑花開。君若死，妾當枯守軒轅，了此殘生。”

衛莊拿著羊皮紙的手不斷顫抖，連同整個茶幾抖動起來。

衛莊終於明白紫女說的“賭”她自己是什麽意思，她是在用自己在韓非心中的分量賭博，在賭韓非有多在乎她。

先是讓梁大人小人得志地威脅韓非，可笑的梁大人怎麽會知道紫女的目的，他只是想著，不但能拿到蓮花落棋盤，能拿到靈圖劍，還能好好出一口氣，當初韓非為大秦朝堂第一人時，作為李斯一黨的梁大人，可是憋了一肚子氣。

可是梁大人的話，卻讓韓非意識到，他死之後，紫女和整個依附他的勢力，都會受到波及，其他官員還可以轉投李斯，但是紫女不可能，紫女在李斯眼中，早已和韓非連成一體，那麽，在殘酷的黨爭之下，紫女留在鹹陽只有一個結果。

而現在，紫女又給韓非這樣一封信。

衛莊不知道東方有什麽國，但是紫女卻給了韓非一個夢，一個依然可以實現法家理想的夢。

以前華夏戰國紛爭，韓非可以轉投他國效力，如今大秦一統，但卻不代表天下就沒其他國家了，如果韓非能在那所謂東方之國踐行法家理念，一樣是實現理想，不管真假，這都給了韓非求生的借口。

而紫女最後一句，“君若死，妾當枯守軒轅，了此殘生。”再次測試了她在韓非心中的分量。

法家和紫女，韓非到底選誰？

紫女在拿自己賭博，她希望能贏，希望她在韓非心中的分量，能超過法家。

“這可能嗎？”衛莊不相信紫女能賭贏，韓非一定會選擇法家，而不是紫女。

衛莊這樣想著，看到剩下的另一半羊皮紙，上面隱約有紅色的字跡，衛莊拿過來，觸目驚心的八個血字浮現在眼前。

“陛下，臣不願死，能否。”

拳頭突然攥緊，衛莊手背青筋暴露。

“為什麽？”衛莊手握羊皮紙，撐在茶幾上，拖著沈重的身軀站起來，走向已經睡下的韓非，緊緊盯著韓非英俊的面龐。

“你不是告訴過我嗎？你將法家視為性命，為何現在退縮？你不是一直說自己為法家可以付出一切，那大義凜然的樣子，你還記得嗎？現在為了一個女人，你竟然放棄法家？為什麽？你這個偽君子。”

喝了太多酒，頭還是昏沈沈的，衛莊罵了韓非，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。手撐在墻壁上，大口喘氣。

“不，韓非是我兄弟，他能活下去，我應該高興才對，我現在在幹什麽？我應該高興才對。”

衛莊不斷地告誡自己，他知道，秦始皇其實並不想殺韓非，秦始皇根本就沒有殺功臣的習慣，要不是真的無路可走，不是韓非將他逼得退無可退，就算李斯再進讒言，也沒有用。

所以，只要韓非給秦始皇留一條路，可以讓他與隆安君共存，那秦始皇一定會成全韓非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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